Tschüß, Tegel! 再會啦~我親愛的泰戈爾機場

Date
11 月, 27, 2020

三十年後的今天,於2008年關閉的舊Tempelhof機場搖身一變,成為柏林最大的市內公園;Schönerfeld機場因地理位置相近,成為新機場的部分航廈;而歷經多次公投,市民最不捨的Tegel機場,終於也在疫情期間迎來它最後一批旅客。

只剩一個機場的繁華

2020年10月31號,是瘮人疫情中的萬聖節,梅克爾政府宣佈全國第二次封城,禁止不必要的旅行,從柏林返家的歸客搭上最後一班飛機,從一個疫區飛向另一個疫區。


10月31號也是柏林新機場正式啟用的日子,預計於2011年完工的機場,終於在延宕了9年後開幕。自1989柏林圍牆倒塌以來,統一後的柏林當局即著手規劃符合首都新氣象的國際機場,並陸續淘汰位於西柏林的Tempelhof、Tegel,以及柏林東部的Schönerfeld機場。

最速落成 - 90天蓋好的機場

與拖沓成笑柄的布蘭登堡機場不同,於1948年正式啟用的Tegel機場(以下使用機場代碼為TXL)可以說是德國甚至是世界史上最速落成的機場,在重視飛航安全、消防測試、招商盈利的現代機場建築工事中,很難想像一座機場僅只花了90天即完工,原因其來有自:

1.空軍基地的基礎

甘迺迪降落泰戈爾機場

柏林官方自19世紀以來,即非常重視這塊位於Jungfernehide的廣袤土地。一戰前它作為普魯士國王的狩獵場被細心養護,隨著軍事現代化,逐漸轉為飛艇基地。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根據凡爾賽條約,戰敗國德國不允許發展空軍,直到納粹崛起之時,強力發展軍事科技,TXL原土地再度被利用,成為納粹的火箭研發中心,而當時的主導者科學家華納·馮·布朗(Wernher von Braun)發明的V2彈道飛彈,是歷史上第一顆能夠飛上太空的導彈。

2.被迫承擔空橋任務

第一條航線Air France

二戰結束後,柏林被盟軍佔領,隨著蘇聯和西方陣營的關係持續惡化,蘇聯開始實施柏林封鎖,控制通向西柏林的所有道路和鐵路,意圖實際掌控整座城市。為突破蘇軍封鎖,英美法決定建造空中走廊(Berliner Luftbrücke),透過空運將物資大量投送到西柏林,位於美國佔領區的Tempelhof機場不敷使用,需要快速建造另一處空運點,而早已架有機棚、位於Jungfernehide的TXL原土地自然成為建造新機場的地點。

冷戰高峰物資補給刻不容緩,1948年6月24號蘇聯開始柏林封鎖; TXL機場8月5號動工; 同年11月5號正式啟用。由於歐洲在兩次大戰中損失大量男性勞動人口,參與TXL機場建造的1800名人力中,過半數是女性,她們不僅以破紀錄的速度完工一座機場,還建造了全長2428公尺、世界最長的跑道

孤島小孩引頸期派的糖果炸彈

冷戰初期,西柏林對外通道被蘇聯封鎖,曾經的首都變成一座物資缺乏的孤島,當時英美法聯軍只能透過飛機空投物資到島內。

一天一個美國空軍飛行員Gail Halvorsen在西柏林觀光拍照時發現有群小孩正盯著天空瞧,Halvorsen好奇問他們在看什麼?孩子們說他們在看從天空掉下來的包裹。身為飛官的Halvorsen告訴他們,冬天到了以後,空投的次數可能會減少,西柏林的情況會變得更艱難。沒想到這時孩子們卻回答他說: 「你們到時不用給我們足夠的食物,我們總有一天能吃飽,但如果我們失去自由,就再也拿不回來了。」

聽到這段話的Halvorsen大受感動,於是和孩子們約定好,下次飛行的時候會帶糖果給他們,並約定抵達上空時,會搖擺機翼以方便孩子辨識。

冷戰時等待糖果炸彈的孩子們
後來每天,守在機場圍欄邊的孩子們都能看到,綁著小小彩色降落傘的糖果袋,像聖誕節的雪花,緩緩地從天空飄蕩而下。 「糖果炸彈」的新聞被西方媒體熱烈報導,本以為觸犯軍紀的Halvorsen,甚至成為了宣傳美軍形象的公關英雄,而因空橋計劃蓋起的Tegel機場,也成為了對抗鐵幕第一線、通往西方大門的自由象徵。 不過這裡的「西方」,事實上也只有「英美法」三國,因為冷戰時期的西柏林具有特殊的法律地位並實施空中戒嚴,航權僅對二戰中的三個西方戰勝國的航空公司開放。 不過特別的是,由於Tegel屬於政府機場的一部分,各國行政專機來訪柏林都在Tegel落地,例如1963年的甘迺迪、2015年英國女皇一家,以及2014年甫獲世界冠軍、從巴西返國的德國足球國家隊,都在Tegel機場留下了他們與柏林的第一張合照,而’14年列隊歡迎國家隊的民眾則一路從機場排到了市中心,可見Tegel作為市內機場的意義與獨特性。 ( 更多Rosinenbomber的相關資料 : 70 Jahre Berliner Luftbrücke )

公投再公投,Tegel到底留不留

1960年代中期,Tegel正式開放為民用機場,第一條航線是來往於巴黎-法蘭克福-柏林的Air France,同時市政府也著手規劃公開徵選主航廈的設計圖,在127份競圖作品中,最終由兩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人雀屏中選,他們創立的GMP公司自此聲名大噪,現今已是德國最大的建築事務所。

年輕的Tegel主樓設計者戴象徵Tegel的六角眼鏡
老了,來和營運中的Tegel拍最後一張合照

他們設計了Tegel機場最令世界各國機長難忘的、獨特的六角型建築樣式,除了在外觀上成為時代經典,其運用「drive-in-flughafen(駛入式機場)」的設計理念,使Tegel機場成為「短距離快速登機」的機場典範,從下車後到達登機口最近只有不到30米的步行距離,這一紀錄至今仍未被任何機場打破。在八〇與九〇年代,Tegel機場也享有著「世界最舒適的機場」這樣的美譽。

由於Tegel在歷史上的特殊性與方便性,它成為了近百年最受柏林人喜愛的機場。自決議關閉以來,抗議機場關閉的聲浪不斷,2017年連署過關,舉行機場去留公投,結果顯示,支持保留機場的人達56.5%,而參與公投的投票率也達到71.3%,柏林人對機場去留問題的關心程度可見一斑。 可惜的是,公投雖展現了柏林人的意志,卻不具任何法律效力,隨著國際旅客數量的增長與機身拓寬加大,早年蓋的機場早已不敷使用,柏林確實需要一座帶有「轉運」功能的國際性大機場。另一方面,柏林正面臨住房不敷使用的問題,Tegel機場停止營運後,閒置出來的廣大土地可用來建設超過5000戶的住宅,且其鄰近市中心的絕佳地理位置,也可以發展成為柏林新的商貿與辦公區。機場停止營運後,名為「Urban Tech Republic」的改建案動工,藍圖很美,有符合綠能標準的永續建築、科技軟體教學園區、托兒所,但有了布蘭登堡新機場的前車之鑑,多數柏林人仍以觀望的姿態吐槽機場改建計劃。

Bye-Bye & Danke TXL

我們趕著機場關閉前,去看了營運中的Tegel最後一眼,適逢疫情封城,起降的航班寥寥可數,過往熙來攘往的有著免稅店、餐廳、退稅處雜處,嘈雜的六角環形通道,變得空蕩冷清,獨行旅客拖著行李的聲響迴盪在整座機場,而除了他,也只剩下像我們這樣的「機場觀光客」,提著相機來記錄Tegel最後的身影。

來回中,我們走進過往VIP旅客才能入內的休息室,裡頭的沙發卻早已被拆卸搬空; 也登上觀景台,一邊懊悔怎麼沒有早點來這裡看曾經絡繹不絕的航班起降,一邊和「DankeTXL(謝謝你-TXL機場)」的招牌拍照。

拍照時有個奶奶問我可不可以也幫她拍一張,和拿著專業相機的攝影玩家不同,她的相機是早期那種數位相機,那天風很大,笨拙的我忙著對焦與抓緊奶奶頭髮不過份散亂的時機按下快門,擔心拍不好照,以至於忘了和她聊聊與這座機場的過往。

後來看德國媒體採訪專程到Tegel機場與它道別的歡送者,大多也是像奶奶這樣上了年紀的柏林人,他們和這座機場一起成長、興盛與衰弱。我始終覺得,這樣子的陪伴是幸運也幸福的,人與物之間,有時像奶奶與Tegel機場,人比物件來的長壽; 而更多時候,物件卻遠遠比有限度的生命存在的時間來的長久。Tegel機場與那個時代的柏林人,一同漂浪、一同迎接世界的變化,為彼此服務、也為彼此抗爭過,而無論誰先離開,他們的故事,都將永久活在歷史的記憶中。

Dido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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