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露天市集, 土耳其菜起阿

每個人的記憶裡，一定有獨家私藏的聲音，那種聲音能帶你回到某個久違的時光，也許是一段讓指尖跳躍的熟悉旋律，也許是令人口水直流的煎培根油花鼓譟，也許是像耳蟲一樣重複播放且揮之不去的小販叫賣聲。

菜市場小販的「順口溜」是除了日常音樂以外，霸佔我近三十年聽覺記憶的主宰。幼稚園時父母忙於工作，委託一名叫「小芳」的姊姊帶我上學，當年小芳年齡不滿二十，戴著牙套，上學前總先帶我到學校附近的北投市場吃早餐，由於我牙齒尚未長齊，所以市場裡軟軟爛爛的清湯蚵仔麵線便成為了我們的唯一選擇。蚵仔麵線的攤子夾在殺豬的叔叔和賣菜阿姨之間，他們是全市場最會叫賣的小販，一王一后，不需開嗓吃潤喉糖，一喊起來連千裡之外的老百姓聽了也不得不俯首稱臣，而每早準時上朝吃麵線的我，常常到了教室還覺得耳朵裡嗡嗡鳴響個不停。長大以後，有了點兒力氣能夠擔任挑夫的工作，開始陪媽媽到市場買菜，石牌黃昏市場裡有個什麼五花八門的產品都賣的小哥，每天穿著白色吊嘎、戴著麥克風，面無表情地說著沒有逗點的台詞，小蜜蜂的喇叭總是破音，我從未聽得清楚他說得是什麼，只很奇怪的記得，天氣很熱，小哥的汗流得如雨下，那件白色吊嘎卻從沒有留下黃黃的汗漬，永遠潔白如新。再晚近一點，媽媽更重視養生，也害怕人擠人，我們週末固定到整潔明亮還有冷氣的士東市場買菜，它沒有一般傳統市場的潮濕和魚肉的味道，也沒有嘈雜的討價還價聲此起彼落，是一座最「寧靜」的菜市場。

柏林河岸碼頭邊的土耳其市集，則有最張狂的叫囂。每個星期二、五，土耳其小販在河邊用木板搭建棚子，擺賣生鮮蔬果、中東香料、生活雜貨、織品布料，酪梨草莓櫻桃在時令季節成落成落的賣，臨近傍晚的收攤時刻，土耳其大叔「Kiste ein Euro! Kiste ein Euro！(一箱一歐，一箱一歐)」的叫賣頗具台灣「老闆出國，跳樓大拍賣」的氣魄。而為了搶生意吸引顧客注意，會兩句外語是必須的，有趣的是，這些賣菜小販口中的問候，恰反映了東亞各國的國力消長，從我09年剛到柏林時，零星聽到地kon-ni-chi-wa，到命中率百分之百的你好，然最離奇的則是從2012年底到13年被叫了整整一個冬夏的「Gangnam Style」，簡直莫名所以，後來才知道，原來來自韓國的鳥叔，憑藉這首歌曲，主宰了全球一整年的流行文化，從五光十色的好萊屋，到柏林河岸一條，滿是移民大叔大媽的土耳其市集，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