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科幻小說《北京折疊》與劉聰的二手摩托

Date
8 月, 31, 2019

▍北京,一座以時間與空間分隔了人們的折疊城市

Key. L 劉聰的這首二手摩托讓我想起了前陣子讀到的一篇雨果獎短篇科幻小說 《北京折疊》。

小說中的北京被折疊成了三個空間,生活在不同空間的人們,除了被分割到不同的土地居住,連時間都無法共享。以48小時為單位,住在第一層的500萬統治階層及其服務者,可以享受一整片大地和完整的二十四小小時,二十四小時過後,第一層空間進入休眠狀態,大地翻轉。翻轉過後是大地的另一面,由二、三層空間的人共用,第二空間的兩千五百萬人於清晨六點到夜晚十點間活動。第三層的勞工會在十點後的夜晚甦醒,五千萬人口中的大多數人在夜晚做著垃圾處理的工作,天一亮就休眠,永遠不見天日。

主角老刀一天在例行的垃圾清理中發現一張來自第二空間的委託紙條,委託人是一名大學研究生,希望有人可以幫忙他送信到第一層空間。於是為了孫女糖糖未來上幼稚園的費用,老刀決定冒險到第二層空間找研究生接下委託任務。透過友人,老刀得到了穿越三層空間的方法並依線找到了研究生。研究生告訴老刀,自己在第一空間的聯合國實習時,愛上了同在聯合國工作的一個女孩兒,可惜為期一個月的實習終讓他們的戀情不了了之。研究生願意以二十萬元為價請老刀作信差,老刀卻擔心相當於他二十個月薪水的費用,對還是學生的研究生來說負擔太大,沒想到研究生只是摸了摸頭說「沒關係,兩個月的打工錢,再掙就有了」。

到了第一層空間,老刀卻發現,研究生心愛的女孩兒已經與一名年紀相當於她父親的男人結婚了。女孩給了老刀十萬元,希望老刀向研究生隱瞞她已婚的事實,老刀不解,女孩說,她是真心愛研究生,也許有一天,她會有勇氣拋下現在的生活,和研究生在一起。

完成送信任務的老刀在回程途中,被機器人識破身份,幸得一位長者所救。長者叫老葛,也是出身自第三層空間的人,十五歲考上軍校後,專門研究雷達,最後被調到第一空間的一個技術部門,給政府企業做後勤保障,組織會議出行,雖然是藍領的活兒,但因為工作涉及的都是政要,所以能夠一直住在第一空間。

老葛見到了第三空間的家鄉人很高興,邀請老刀換上西裝一起去參加慶祝折疊城市五十週年的酒宴。在會場上老刀看著折疊城市建設時的紀錄片,他想起了當年他的爸爸,也是建造這座城市的工人之一,不知道能不能在紀錄片裡找到自己父親的身影。恍惚中,老刀不經意看到研究生心愛女孩的丈夫,他正與一名稍早在酒宴上致詞的白髮老人交談,女孩丈夫向白髮老人建議,應當順應時代,引進降低污染又節省成本得自動化設備處理垃圾,卻遭老人駁回。

聽到垃圾處理這個與老刀工作相關的關鍵字,老刀將此事記到了心裡並回頭問了老葛「他們今天說起垃圾自動處理的事兒,你說以後會改造嗎?」「這事兒啊,不好說」,老葛砸了口酒,打了個嗝,「我看夠嗆。關鍵是,你得知道當初為啥弄人工處理。其實當初的情況就跟歐洲二十世紀末差不多,經濟發展,但失業率上升,印錢也不管用,菲利普斯曲線不符合。」

老刀聽得一臉茫然,不勝酒力便睡了去,次日醒來謝過老葛上趕著時間,穿越大地翻轉的間隙,他終於帶著錢回到家,看著搖籃裡剛剛睡請的孫女糖糖,想起最初在垃圾站門口撿到她時,她吧唧了一下小嘴的可愛的模樣。老刀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這非法潛入一二層空間一路來儘管傷了腿,但畢竟沒被抓住,還帶了錢回家。一思及有錢可以給糖糖學唱歌跳舞,培養她成為一個淑女,老刀便心滿意足地換好工作服,上班去了。

▍這沒有公不公平,繁華的都市依舊燈火通明

故事中老葛向老刀解釋為什麼白髮老人(市長)不願使用最新的自動化技術取代人力的對話,雖然老刀有聽沒有懂,但其實透過老葛的嘴,作者揭露出了《北京折疊》整部小說的世界觀,其最核心與毛骨悚然之處。

當人力成本不斷上漲,機器成本不斷下跌,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機器人全面取代勞工。雖然生產力上升、GDP上升,失業率卻也同時跟著上升,這意味著企業主越過越好,勞工越過越差,對此政府應該用什麼方解決這個問題呢?用政策保護勞工權益的話,只會促使企業主更想用機器取代勞力,而強迫企業主僱用勞工,過高的成本又會導致企業在全球化的競爭裡陷於劣勢。書中,老葛說,歐洲國家最後選擇的方法是「降低勞工工時,把一個人的工作分給兩個人做,以減低失業率。」但這個方法治標不治本,因為大家還是處在同一個時空裡,經歷同樣的通貨膨脹,勞工的工資還是一樣少。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知道通過再分配等手段,可以實現社會正義與福利,降低失業率帶來的社會衝擊。但在這部反烏托邦的科幻小說中,北京這座既虛擬又真實的城市(大家還記得兩年前的低端人口事件嗎)最後選擇的辦法是,徹底減少一些人的生活時間,再保留一些基本的工作給他們做,並且強制隔離不同階層的人類。

隔離的好處是,通貨膨脹的影響不會傳到低層的生活空間。貧富差距之所以會讓窮人受不了,就是因為通膨後,有錢人吃得消高漲的物價,甚至因為生產力提升,生活可以越過越好,但窮人卻無法負擔最基本的開銷,造成社會情緒緊張,升高反動的壓力。透過空間與時間的隔離,階層與階層間經濟與生活互不相往來,第三階層的勞工們每天只醒八小時,還又窮又忙,雖然經濟是一灘死水,但在第三空間賺的錢也足夠他們在第三空間生活了。不明白剝削我的人們過著的是怎麼樣富足又進步的日子,也是一種幸福。小說中的市長不願用新技術取代第三勞力,即是害怕第三空間的失業率上升,破壞了折疊城市的穩定。

♪ 他騎著一部二手摩托,在夜晚的城市自由穿梭。freedom freedom freedom。

▍三層空間與二字社會

在美中台三地都曾久居的戰略作家范疇在他的新書《2022台灣最後的機會窗口》中提到,我們總誤以為中國社會的權力與財富結構是資本主義下的金字塔,然而事實上,當代中國正上演著雙國記,是一個「 二 」字型的社會,底層往上層移動的通路早已出現了斷裂。

這個概念與《北京折疊》中的三層空間相似,階級與階級之間的貧富差距不僅大,且人們在階級之間流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悲傷的是,縱使居住在斷裂世界裡的有識之士們已經意識到了這樣的現象,也只能透過科幻小說或音樂等藝術方式表達關懷。騎著摩托車在無人的大街上馳騁,夜裡的自由特別寂寞,而生活,還是要過。

Dido Lin

If the path be beautiful let us not ask where it leads

Leave a comment

Related Posts